朱豪看了他一眼,胸中的激愤稍稍平复。

他坐回桌前,拿起笔,却迟迟没有落下。

他知道,光骂人是没用的,必须说出个子丑寅卯来。

他深吸一口气,开始口述,周卫国在一旁奋笔疾书。

“致军事委员会众长官:徐州失守,日寇兵锋直指武城,举国忧心。然闻报载,国府拟决花园口黄河大堤,以水代兵。豪虽为一介武夫,人微言轻,仍不揣冒昧,恳请钧座三思。”

“其一,黄河之水,利在灌溉,害在泛滥。一旦决堤,豫皖苏数省千万百姓之身家性命,将毁于一旦。此举,无异于自残股肱,亲者痛,仇者快。抗战之本,在于民心。若失民心,纵有百万雄兵,亦是无源之水,无本之木。”

“其二,以水代兵,自古有之,然多为战术之用。今我面对之日寇,有飞机、战车,其机动力远非古代军队可比。决堤所成之泛滥区,或可滞其一两周,然敌必绕道而行,或以舟桥渡之。此举非但不能从根本上扭转战局,反而为我军后续之调动与反攻,自设障碍。”

“其三,武城之防,重在山水之险,而非平原之水。当务之急,应火速征调民夫,于大别山、桐柏山、幕阜山等要隘,深挖战壕,广筑工事,并于长江沿线布设水雷,层层设防,方为上策……”

一封数千字的电报,朱豪说得口干舌燥,周卫国写得手腕发酸。

电报发出后,整个指挥部都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。

每个人都知道,这封电报送上去,会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。

等待是煎熬的。

两天后,回电终于来了。

电报很短,短得像一记耳光,狠狠地扇在朱豪的脸上。

“朱军长忠勇可嘉,然军国大事,中a央自有全盘考量,非尔一军之长所能置喙。望尔部好自为之,恪守军人天职,静候指令即可。切勿再作此等书生之见,动摇抗战决心。中正。”

“啪!”

朱豪将那张薄薄的电报纸拍在桌上,浑身抑制不住地颤抖。不是因为恐惧,而是因为愤怒,一种彻骨的、冰冷的愤怒。

书生之见?动摇抗行决心?

他为了抗战,九死一生,从山西到徐州,亲手埋葬的弟兄,数以万计!现在,这帮坐在安乐窝里遥控指挥的家伙,竟然用这种话来羞辱他!

“哈哈……哈哈哈哈!”朱豪突然大笑起来,笑声凄厉而又疯狂,“好一个‘自有考量’!好一个‘恪守天职’!”

他猛地一脚,将面前的椅子踹出几米远,那张坚固的实木椅子,轰然散架。

“传我命令!”朱豪的眼睛里,杀气四溢,“全军备战!把我们所有的炮弹,都给老子擦干净!把所有的子弹,都压满弹匣!”

“老子不管他们怎么想,他们要卖国,要祸害百姓,老子管不着!”

“但从今天起,我第四十一军,只为这片土地上的老百姓打仗!只为对得起身上这身军装!他娘的,谁敢再拿那些狗屁倒灶的命令来烦老子,老子就一枪崩了他!”

指挥部里,落针可闻。

所有川军将领,都被朱豪身上那股冲天的戾气和杀意所震慑。

他们知道,从这一刻起,他们的军座,那根名为“忠诚”的弦,已经彻底绷断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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