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待官军长途奔袭、补给不继、士卒疲惫之时,就该集中各渠帅手中的精锐门徒,打击官军的软肋!这种出动精锐的交战,一定不能和战力新锐、军容严整的官军直接动手,而需要用地利拖延时间,直到官军疲敝才下手!这就是‘敌疲我打’。而官军疲惫的特点,就是他们严整的军队渐渐失去耐心,不再长时间披甲,队列也各种松散,前后拉开的距离过大,没法即时支援。”
“这里的‘打’,最关键的是选择时机,像我们这两次动手一样,以有心算无心,以有备算无备!我认识一位征羌的老卒,他就曾告诉我,羌人对官军的袭击,总是会在官军入山征讨半个月、一个月后,很少一开头就偷袭的。在这半月一月里,羌人会始终环绕着官军观察,就像是狼群和鸟群一样。最终,当羌人出动时,对前阵的袭扰往往是佯攻,会优先伏击后方的部队,尤其是偷袭运粮的粮队。而他们这些呆久了的征羌老兵,也会始终呆在前锋或者中军的位置,让那些朝廷征召的新丁在后面和羌人消耗,从而活的更久.”
“而当官军始终无法找到我们决战,最后补给不足,开始后退时,就是我们出击动手的时机了!官军兵多将广,若不趁其后退时,尽量咬住一根手指重创,那么等他们过了几月,补给修整完了,就会重新集结讨伐。这种‘敌退我追’,是最容易取得战果的时候,但往往也最危险!因为官军是很可能诱敌,反过来伏击我们的!”
“所以,这时候的‘追’,还是要分散成小队,尾随骚扰、截其后路、散其归心。最好能利用熟悉的地利,诱导官军入沼泽、陷深山,再设伏绞杀!而官军的首领是我们的敌人,可底层的士卒,却是与我们一样的穷苦出身。尤其是那些边军的关东士卒,平日里被克扣粮饷,被关西军官歧视甚至鞭打,是我们最可能争取到的合作者!只要能把太平道传入官军,联系上几个内应,甚至是那些避战的小队军官与老兵,那我们就能真切掌握到官军的行动情报了,进行安全的追击了!”
说完这些后世精辟珍贵的游击原则,张承负看着所有渠帅们的表情,看着他们的深思与惊讶,又加上了些更贴切这个时代、贴切这个时代军队的新策略。
“黄天所鉴!这大河南北,关东七州,哪一州没有我太平道的信徒,没有我等道人行过的赈济、施符与救病呢?对关东的士卒来说,我太平道是有底层信誉与民心的,这是我太平道的长处,我等要充分发挥这种民心,尽量争取和收买内应!甚至当俘虏了小队官军后,也要以此为基础,进行招降!尽量吸纳拥有军事素养、善于阵战的官军俘虏,才是我们要逐渐变强,能够最终与官军阵战的重中之重!”
“而除了拉拢官军中的信徒外,我们还可以依托门中仪轨,进行‘鬼神巫术’的诅咒与恐吓!在官军的必经之路上,悬挂鬼偶、符箓,绘刻鬼图、咒文,还可以刻下‘谶纬’,诅咒官军的将领!”
说到这些能切实影响人心、带来恐吓的“鬼神巫术”,张承负很是认真。他明白,这个时代的百姓是真信这个,并且真的能让大军的士气变化,乃至于崩溃。
就好像光武与王莽主力的昆阳之战,无论光武战前的谋划如何决然、阵战的厮杀如何艰难,最终的记载,确实是‘夜有流星坠营中,昼有云如坏山,当营而陨,不及地尺而散,吏士皆厌伏’。这颗坠营的流星,就是决定王莽主力军心溃散的关键天象!
“我曾经读过史书,听闻齐军孙膑领军,与魏军庞涓作战时,也是先避战退却、引强大的魏军深入。他一路疲敝魏军,直到东海郡郯县的马陵山。然后,孙膑在地形险要的马陵道设伏,预伏弓箭手于一棵大树下,并剥去树皮,写上‘庞涓死于此树之下’!而等到魏军夜至,庞涓举火查看树上文字时,齐军万箭齐发,魏军大溃。庞涓自知智穷兵败,遂自刎.这也是谶纬鬼神、厌胜之术的应用!”
张承负郑重其事,讲述着记忆中贴切的经典战例,也同样发生在齐鲁之地。而听到东海郡郯县马陵山,管亥挠了挠头,疑惑的看向张饶。
“那什么,以前的魏国和齐国,在泰山东面的马陵山打过仗?魏国都跑到东海郡了吗?”
“嗯看小张郎君信誓旦旦的样子,应该是有过!”
年长的张饶眉毛抖了抖,不大确定。这个时代典籍难得,他哪怕是富户出身,也没读过多少这种古书。而上首的两位大医,倒是遍览典籍,也有机会出入那些藏书的大族家中。张宝皱了皱眉,看了眼张角,低声问。
“兄长,这孙膑树皮刻字的‘厌胜之术’,出自哪里?《战国策里有这一段吗?”
“嗯,《战国策里没有。这是《史记·孙子吴起列传,‘马陵道狭,而旁多阻隘,可伏兵。乃斫大树白而书之曰:‘庞涓死于此树之下。’”
“啊?兄长,你教过这孩子《史记?”
“未曾。我从未教过任何弟子这一段。”
闻言,张宝神色一动,看了眼面色沉静的张角。两人垂下眼睛,不再言语,就听到张承负最后,那振聋发聩的总结。
“黄天所鉴!这一套十六字的游击战术,必须有一个根本的前提!那就是,我们能有粮食,有支持的人心,能够在大野泽与泰山众坚持下去,与官军捉迷藏!”
“粮食、人心与地利,才是这种游击斗争的根本基础!而为了获得粮食、人心与地利,大野泽到泰山内外的世家大族与豪强,非得尽数破了才行!”
(本章完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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