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69章 行刑之期,贾母终章

繁落尽,秋风涌起。

京城菜市口的人流依旧是川流不息。

自秋日之后,这里便是刽子手行刑之地。

秋后问斩,大多是大奸大恶之徒。每当百姓们见得奸恶之徒人头落地以后,内心对于生活的控诉,也似是得到了几分缓解。

似是让不平的人生,得到了几分公平。

只是行刑几乎每一日都有上演,久而久之,便没了那么多凑热闹的人,也无人在意行刑的人是谁,临了只在游街示众的人脸上扔些碎石,臭鸡蛋泄愤。

尤其近来京城非常不平静,日日都有学子游街闹事,便更无多少人在意这菜市口了。

这反而方便了鸳鸯,因为今日是贾母行刑的日子。

荣国府被抄家以后,鸳鸯作为贾母的贴身大丫鬟自然受到牵连,也被一同送入牢中。

尽管如此,她身家清白,未曾协助贾母做些大奸大恶之事,尤其在最后阶段更有认错悔过的表现,便同贾家大多数的奴仆一样,登记入册,充入官奴,等候发卖。

在荣国府其余人等流放前,曾与官府申请过要她一路同行。

而鸳鸯则是决心为贾母收敛尸骨,而严词拒绝,终不得南下。

若非要完成她的本职,鸳鸯也不会一直苟且偷生,穿着衣衫褴褛的衣裳,赤裸脚面,如此不堪的模样走在大街上。

这些委屈都没什么好倾诉的,更无人可倾诉,鸳鸯百般恳请监牢官吏,送贾母最后一程。

不知是她的忠心打动了官吏,还是另有什么其他原因,如此不符合规矩的要求,竟也被官吏所准许,要她天黑之前主动回到监牢。

当囚车一路从大理寺监牢来到菜市口,鸳鸯也一路跟了过来。

跟在囚车之后,鸳鸯看不清贾母的面容,只是身子骨瘦如柴,囚服更是难以蔽体,破碎不堪。

皮肤近乎于土一样的颜色,虽然活着,却已是死气沉沉。

鸳鸯不忍心去看贾母,更不敢让贾母看到如今的自己,一面走一面抹着眼泪,嗓子轻轻抽噎着。

“幸好一路上无人,也能让老祖宗体体面面的离开了。”

可刚这么想着,不知是人群中谁喊了一句,“今日行刑者是荣国府史老太君,快来看!”

而后便聚集了数百围观之人,追着囚车叫骂,撕下了贾母最后一点体面。

“什么?就是那个通敌叛国的老妖婆?死不足惜!快兄弟们,石头瞅准了再扔!”

“贾家两代老国公打下的基业,都被这个老厌物败光了?她可有脸到阴曹地府见贾家的列祖列宗?”

“谁说不是,贾家的后辈那更是没一个好种。听说她死保下来的孙儿,含玉而诞的那个,竟是给桂夏家当了倒插门,真是贾府的孝子贤孙呐。”

最后一句话,提到了宝玉,让贾母空洞的眼中,似乎有了些许反应,微微侧目看去,似是想向人群中说话的人求证。

尤其双眼布满了惊恐,如疯魔一般。

“看,快看,她看我了!她肯定还做着贾家千秋万代的美梦呢!”

“打,打,这老妖物!”

石子如同雨点一般落在囚车之上,砸得贾母直不起身。

甚至连三岁孩童都在父母的怀抱中,用上吃奶的力气,丢过去石块。

曾经的诰命夫人,如今真是落得了人厌狗嫌的下场。

鸳鸯有心护主,却是沿路有兵马司的官兵隔绝人群,她无法闯进行刑的队伍中,甚至跟着人流追赶囚车,都已非常困难。

方才谈及的贾宝玉,也是令鸳鸯十分苦楚。作为唯一留在京城的子孙,竟是都不来为贾母送行,也亏贾母此前有多宠爱他了。

实在是狼心狗肺,猪狗不如。

未及,囚车抵达菜市口。

秋日的阳光并不灼人,却也明晃晃地铺满了整条长街。

街道两旁,早已被一路上聚集的百姓挤得水泄不通。

看热闹的早已是换了波人,皆是听得坊间传讯,对贾家有几分熟悉的。

无数双眼睛全都聚焦在被铁链锁着、步履蹒跚的贾母身上,或是惊疑,或是嘲笑,或是麻木。

时候未到,人群中自是议论纷纷。

“看!那就是贾府的老太太!”

“啧啧,当年多风光啊,国公府的老封君!谁能想到有今天……”

“听说抄家那会儿,金银珠宝堆成了山!难怪能修成省亲别院,活该!”

“可不是怎得,我听说那都是金砖铺成地面,白玉石为梁柱!唉,这么大年纪了,不得善终,造孽哟……”

“小声点!别惹祸上身!”

嗡嗡的议论声如同无数只毒蜂,密密麻麻地钻进贾母的耳朵。

差役们自然也能听到,惩处大奸大恶之人,周遭一片叫好,更让他们沾沾自喜。

似乎有意要彰显威风,其中一个猛地用力一拽手臂上连接的铁链。

贾母本就虚弱,猝不及防之下,一个趔趄,膝盖重重地磕在坚硬冰冷的青石板上,发出沉闷的声响。

钻心的疼痛瞬间从膝盖蔓延上来,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。

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惊呼,随即又迅速转为更嘈杂的议论和叫好声。

那拽链子的差役脸上露出一丝得意,对于自己制造的羞辱,十分满意。

鸳鸯看得握紧了拳头,若是旧时的荣国府,一个小小胥吏怎敢这般作践?

可偏偏就是这种心思习惯性的油然而生,更让鸳鸯以为可怕。

没错,潜移默化之中,她竟是与贾母一般念头,明明这种轻视他人的观念,让荣国府才有今日的境地。

握紧的拳头渐渐松开,鸳鸯明白,这些都是咎由自取,求仁得仁,再没什么好埋怨的了。

被完全抄家的贾府,也无亲朋帮携,自没有打点差役。

那般金山银山的荣国府,差役手上可分不得一丝一毫,羞辱过后,语气也依然冷淡,“快走!磨蹭什么?!”

可贾母却再无法挪动身体分毫,似是刚刚的重摔,让她下体脱臼了。

行刑的时辰耽误不得,差役一脸厌弃的再夹起她,快步走上临时构建的木台。

沉重的铁链声再次响起,向着刑台而去。

午时三刻,阳光照在贾母脸上,惨白而毫无暖意。

秋风卷过,台上甚至会扬起阵阵干燥呛人的尘土,混杂弥漫着汗味和隐隐铁锈腥气,还有就来自于贾母身上的腐烂味道,临近之人都不觉掩住口鼻。

鸳鸯泪流满面,哭泣愈发不能停。

刑场中央,一个刽子手正抱着他那柄厚背鬼头刀,在行刑官的令牌丢在地上之后,一口酒水喷洒在刀面上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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